月羽

怨公子兮怅忘归,君思我兮不得闲。

【忘归】十五

  

『阿菊』其三



  官员的宅邸比想象中要大得多,虽比不上源氏的规模宏大,但这声势浩大的朱红大门却是无比气派。


  开门的是一位婢女,长相清秀,说话也是温声细语,那群源氏的阴阳师却是紧张得直冒冷汗,不是因为即将入人府邸,而是在他们队伍的末端,站着那一身黑衣的源氏重宝。


  他们接到委托时,说是京中某官员宅内闹鬼,这种事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家里都很常见,无非是含冤而死的怨灵得不到超度,又无法化解心中愤懑偶尔出来吓吓路人。只需要洒洒黄米,画点符咒就能祛除,可这位素来只对付凶神恶煞的鬼切大人,居然也在出行行列之中,况且今日之前没有任何消息透露过他也会来,光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样子,就让他们这群刚入门的阴阳师压力重大,难道这次的委托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?这样想着心里难免更紧张了几分。



  游园结束后,鬼切换回了原先那身黑衣,头发也规规矩矩的束了起来,恢复了先前冷冰冰的模样又不苟言笑让人难以接近。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,早有传闻说源氏家主的爱刀和一个妖怪走得很近,被人目睹过多次结伴而行,他的模样却跟普通的人类相差无几,在等待婢女进门通报的时候,那群阴阳师低着头内心忐忑,各有猜疑又不敢吱声。


  红色的大门再次打开,婢女提着一盏精致的油灯,里面的烛火微弱,飘来一阵淡淡的熏香,清远静谧,好似空谷幽兰。


  此香世间鲜有,众人在心底啧啧赞叹,不说官员品行,这一板一眼的待客方式还是闻所未闻,进了宅邸里面的布置更是叹为观止,古朴典雅的雕花回廊,庭台楼阁错落有致,砖瓦红墙落落大方,后院的池塘假山种满了奇花异草,池中锦鲤成群,还修葺了一方八角琉璃亭以供观赏。


  看起来官员颇有些别致喜好,家中收藏着无数名家字画,古董文物,一眼望去还以为宅邸的主人是哪家书香门第的翩翩公子,不曾想却是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。


  官员亲自接待了他们,那双老鼠似的眼睛贼溜溜的在所有人脸上扫视一圈,看到鬼切时也只是稍作停顿,再落到山风身上紧接着眉头深深皱起,面露不满的神色,高声质问道:


  “怎么你们家主在堂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自己没来,就派了几个打杂的来敷衍我?还带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,当我这是游乐场吗!”

  


  一群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的阴阳师面面相觑,脸色比被雨打了的芭蕉还难堪,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,上边的人给了什么指示便去什么地方,这会倒了血霉,要和这些嚣张跋扈的官员打交道,谁都不敢开口说话,万一得罪了大人物牵连到家中老小更是无处说理去。


  眼看气氛越来越燥热,领头的阴阳师不得不站出来赔笑道:

  “家主...家主近日繁忙,大人您别生气,这里的事我们会处理妥当。”

  

  “你们?你们能成什么事!”官员蜡黄的脸板得铁青,唾沫星子全喷阴阳师脸上了,吼道,“叫你们当家的过来,我在朝中也算个有权有势的大官,不是什么歪瓜烂枣就能打发了!”


  这一通乱骂把所有人都赔进去了,那个接话的阴阳师满脸通红,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,再也说不上一句话。


  官员等了一会没听见反应,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:“聋了吗?我叫你......”





  他话还没说完,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脖子一凉,一把刀就架在他脖颈上,锋利的刀刃紧紧的贴着他的皮肤,哪怕他稍稍动一下都有可能划出道口子来。


  “源氏的家主不是什么人都有命去请。”鬼切单手持刀,神色冰冷,一身玄衣肃穆沉重,那双眼睛比修罗鬼神还可怕。


  官员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脸色惨白,心跳都快断了片,僵着脖子不敢回头,伸出的手也停在空中,但他骨子里的傲气让愤怒压过了惧怕,声音颤抖的说:


  “你...你可知道我是谁,居然敢对我动手!”


  两侧的婢女看到眼前的一幕失声尖叫,手中的香油灯摔在地上,混乱和嘈杂接憧而至。


  鬼切浑身散发着森然的寒气,眼睛死死的盯着官员的脸,一字一句地道:“将死之人,不用知晓。”


  官员听得那几个字带着的冰冷杀意,此时才明了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,他真的会动手杀了自己,过度恐慌下不由得舌头打结双腿发软,


  “我是,我是朝中重臣,你..你杀了我,你们源氏一个、一个也跑不了!”


  被吓傻的还有那一干阴阳师,官员所说不假他确实位高权重,深得天皇赏识,鬼切若真的一时冲动杀了他,怕是要惹出大乱子,不过除了担忧,他们心里更多的却是爽快,恨不得趁乱上去踹几脚才够解气。


  这时一群家仆闯了进来,纷纷拔出佩刀,将他们团团围住。


  鬼切面不改色,一手抓过官员的乌纱帽,将他拉到自己身前,同时刀刃在他的脖子上划过一道浅浅的血痕,在他耳边低声道:


  “不用拿官位来压我,我是兵器,他们拦不住我,天皇也拦不住我。”



  “兵器本就是用来杀人的,我要杀谁,便杀了。”





  官员本来吃了痛,又惊又怕,听到那番措辞更是心惊肉跳,瞥见自己人来了胆子又壮了些,刚刚燃起的悔过之心转而变成了愈发的愤怒,扯着嗓子大吼:“你们这群废物还等什么!还不,还不快把他们都杀了!”


  家仆们见自家主子脑袋在别人手上,虽然主子让他们动手,但万一主子因为这种事死了,到头来上面查起来全得他们背锅,都握着刀犹犹豫豫,不敢上前。


  鬼切横过刀身,在官员脸上戏谑的拍了拍,“你大可让他们试试,人多了我会紧张,万一手滑了削掉了你的脑袋,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。


  官员被这一挑拨尿都要吓出来了,他不愧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,眼看硬的不行,马上换了一副哭丧脸服软道:“大人...大人你行行好,是我不懂事,看在我与你家主人相识一场的份上,放过我吧,我给你们招待宴席,备上好的房间,可好?”



  鬼切淡漠的望了他一眼,却是放下了刀,过去的几分钟里,有一瞬间他是真的动了杀念,对方既然主动下了台阶,他再明目张胆的行凶伤人只会给主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

  “不必了,让你的人带路。”


  哪知鬼切的刀刚脱离官员的范围,那些家仆们像是收到指令一般立刻提刀一拥而上,霎时间大厅内无数刀光剑影不绝如缕。


  官员一改那副可怜模样,表情狰狞大笑道:“在我这闹事以为这样就放过你了?臭小子,不给你点教训我的脸往哪搁!把他拿下!”



  他还没放肆笑到一半,只听一声清脆的锋鸣响起,所有家仆的刀身拦腰折断,断刃掉在地上乒乓作响,在场的人都傻了眼,空气仿佛凝固,他们甚至没看清那一刀的轨迹,他们手中精钢打造的刀身就像牙签一样在一瞬间齐刷刷的断裂,等回过神来,只看到那个恐怖的黑衣武士缓缓收刀入鞘的动作。




  鬼切冷冷地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笑容僵在脸上的官员。


  “再有人出手,下次不会偏了。”


  

  语罢带着那群同样惊掉下巴的阴阳师出了厅堂。


  他们刚踏出大门,官员的乌纱帽突然从底端断裂,连带着一小撮头发一起掉了下来,断口离他的头盖骨不到一厘米的距离。官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,嘴唇发青,牙齿打颤,脚下一片水渍,好像真的尿了出来。


 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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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经过几番折腾,阴阳师们再不对鬼切心怀恐惧,反而有些庆幸他能和自己一起出行,方才若不是鬼切出刀解围,恐怕他们这群唯唯诺诺的下等人早就被那蛮不讲理的官员赶了出去。


  明眼人都看得出鬼切心情很差,但那领头的阴阳师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说道:“大人,刚才真是谢谢了。”


  鬼切望着他,语气不比对官员时要好上多少,“我们源氏的人,不必对所谓的权势卑躬屈膝,你们既然接受了家族的恩赐,就不要在外面低声下气,丢了颜面。”


  此话一出,那几个阴阳师都羞愧难当,他们年纪不大,刚成为正式的阴阳师也才几个月的时间,再加上这官员咄咄逼人处处为难,他们一上来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,说话自然是没有底气。


  沉默片刻,那个阴阳师突然大声喊道:“大人教训得是,今后不会再犯了!”


  他声音高昂,表情庄重,深深的对鬼切鞠了一躬,其余人也照着他的样子弯下了腰。


  这时一个小婢女胆怯的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。


  “大人,这..这边请,家主让我给你们带路。”她声若蚊蝇,伸出的手还在瑟瑟发抖,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要哭出来了一样。




  

  阴阳师们当然不会把气撒在一个小婢女身上,客客气气的跟她交谈了几句,婢女说话的声音才大了几分,领着他们去要驱邪的地方。路上鬼切问向身旁一直很安静的山风,“他那样说你都不生气,还在一旁看了场好戏?”


  山风闭上眼睛,旋即又睁开,轻轻地说:“人太多,我怕我控制不住,把他们都杀了。”


  鬼切明白他没有撒谎,不再过问。


  山风却道:“有句话你说错了。”


  鬼切偏过头,对上那双浅灰色的眼睛。


  山风就这样纯粹的与他对视着,“你不是兵器,你是鬼切。”



  鬼切呼吸一滞,脚步慢了下来,好像有什么东西撞进了他的心里,与他一直在追寻,一直在迷茫,一直得不到回应的困惑纠缠在一起,让那方迷雾破了一道口子,隐隐透出些许光来,但那抹光消失得太快,他来不及捕捉,迷雾又将他重重包围。山风在前方疑惑的望着他,他们的瞳孔里倒映着彼此的影子,越发清晰,又慢慢重合,若即若离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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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现场,我是那个挨骂的阴阳师(。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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