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忘归】十六
『阿菊』其四
前面的阴阳师不知说了些什么，时不时响起婢女银铃般的笑声，他们儒雅随和的性子虽然治不了横行霸道的稗官吏差，和一群莺莺燕燕的下人搞好关系倒是很容易。
行走在宅邸间才发觉内阁的规模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得多，记不清过了多少个亭台回廊，七转八折了几个院落，才见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。
这里的布置和其他的地方大相庭径，房屋陈旧破烂，地上堆满了杂草和木柴，连飞鸟都不愿多做停留。婢女侧身让出身后的一口枯井，细声细语地道：“大人，就是这了。”
众人围了上去，这口井没什么特别的地方，隐隐还有风从井口吹来，周围也没有苔藓的痕迹，已经干涸了不知多少年。
婢女道：“这里是柴房，之前还好好的，从上个月开始，到了晚上井里就时不时传来女人哭泣声，后来有个夜起的丫头说看见有个女人坐在井口，以为是院里的姐妹，上前搭话结果被吓了个半死，不出两天就变得疯疯癫癫的，见人就哭啊嚷的。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人说晚上看见井口有人，但凡看见的过不了多久脑子就变得不清醒，家主不喜欢不中用的下人，那些小厮婢女们要么被赶走了，要么就被关在柴房里，大家都很害怕，住在附近的丫头都搬去隔壁了。”
那个领头的阴阳师问道：“既然闹鬼，怎么还把她们关在这里？”
婢女抿了抿嘴唇，四下望了望，小声道：“家主哪会管她们的死活，说她们染了疯病怕放出来传染别人，本来井里闹鬼下人们申报了无数次，上头都没人搭理，因为除了我们没人会住在这里，后来这井里开始爬出很多小虫子，啃食了院里大量的花草，可把大人急坏了，才火急火燎的去寻了你们来驱邪。”
她叹了口气，无奈地说，“大人素来喜欢文人墨客的东西，在朝上也是远近闻名的收藏家，这些花草可比我们下人的命，值钱多咯。”
看她唉声叹气的，阴阳师安慰道：“花草终究是花草，哪有人命重要。”
又问：“这口井有什么来路吗，是什么时候打的，又是什么时候废弃的？”
婢女解释道：“宅子是大人前几年才买的，买来的时候这口井就已经枯了，也不清楚有多少年头了。”
阴阳师啧了一声，又问了一遍： “当真没什么特别的？”
婢女明显的愣了愣，在他的一再追问下眼神不自觉的有些躲闪，支吾道：“...没有，就是一口，普通的井。”
“这就奇怪了。”阴阳师摸着下巴，他在学塾熟读了百鬼异闻，小到山童饿鬼大到鬼王魁拔，没听说哪个妖怪会无缘无故跑到人家井里来安家。
“其...其实......”婢女咬着牙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，有话想要说出口，这时，远远的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。
“晴子，管家让你过去，厨房忙不过来，这里就交给我吧。”
来者是一个略显高挑的中年女人，她的衣着和其他婢女明显不同，不管是花纹还是样式都高了一个档次，化着精致的妆容，朱唇白粉，声音洪亮高亢，应该是类似嬷嬷一类的角色。
被唤作晴子的婢女脸色一变，神色慌张，低下头喏了一声，匆匆的跑开了。
女人看着她离去，才转过头对他们笑道：“小丫头不懂事，她说的话你们千万别当真，这井里闹鬼，跟我们可没关系。”
那阴阳师在心里发笑，脸上还是故作矜持的说，“可是，方才那个小姑娘，并没有说这口井和你们有关联？”
女人的表情瞬间拉了下来，笑容尬在脸上，打着哈哈道：“我，我那是怕她说错话，各位大人若没什么问题，现在可以驱邪了吗？”
“现在日上三竿，你可曾见过有鬼怪大白天出来晃悠的？”
女人更尴尬了，但多年的管事经验让她很快反应过来，岔开话题道：“那便去客房稍作歇息，厨房备了伙食，等到晚上再来此地，可好？”
阴阳师问道：“据说这里关着一些家仆，能否让我们看看？”
“这...不妥吧？”女人迟疑了，“他们染了痢疾，万一传染给了各位大人......”
“不碍事，你们什么都不说，也不给我们看，我们还怎么对症下药。”
女人的眼珠转了转，再推脱下去有些不合情理，便道：“大人随我来。”
关押的地方在柴房的地下室，那里阴暗潮湿臭味熏天，门口有一叠快馊了的饭团，爬满了飞虫，女人嫌弃的捂着鼻子打开木门，未了不停地用绢布擦着手，生怕弄脏了她那涂满白粉的芊芊细手。
在角落里挤着约摸五六个仆人，全身上下肮脏不堪，目光呆滞，神情恍惚，门开了也没人侧目而视，他们张着嘴巴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，是被病痛和饥饿的双重折磨下濒死的呻吟。
这哪里是关押，这是让他们自生自灭。
阴阳师想进去看看，女人却一把拉上了门，极厌恶的用手在脸前扇了扇。
“大人，可别进去了，您也看见了他们身上有病，会传染的。”
“既然有病，为何不请郎中来瞧瞧，还把人关在这种地方？”
“请什么郎中啊，他们就是一群下人，早就连人带本的卖给了主子，现在不干活还要每天养着已经不错了，换别的人家，早就赶出去饿死街头了！”女人音量高了几分，透着股傲气，心里早就对他们不耐烦了，要不是惧怕那两个带着刀的武士，她这种狠角色哪能像个仆人一样伺候这群别家来的阴阳师。
阴阳师还想反驳她，身后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角，使了个眼色，一群人各自压着情绪出了柴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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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大家子虽然从主子到下人没一个正常的，伙食意外的很合胃口，毕竟源氏的饭菜可是连家主都不愿提及的。
鬼切倚在门边，时不时有侍女踩着高高的木屐匆匆走过，路过他面前时连头都不敢抬更是加快脚步逃离了。
“大人，你有什么看法？”那个阴阳师憋了一肚子的话，终于找了个机会询问道。
鬼切平静地道：“你若想把这件事查清，一定会触碰到这官员的利益，你要考虑清楚。”
“可是大人也看到柴房关着的家仆，难道我们要视而不见，就这么算了？”他有些激动，语速快了几分。
“你来源氏多久了。”鬼切突然问道。
阴阳师一怔，声音虚了下来，“三个月。”
“难怪。”鬼切第一次认真打量了眼前的年轻男子，他曾和不少本家的资深阴阳师一起出行委托，大多数人遇鬼杀鬼，遇妖斩妖，很多时候用不着他出手就已制服了作祟的恶鬼，根本没人会过问怨念由何而生，又因何而起，更不会在意几个家仆的性命。好像妖怪害人，就是天注定的一般，没有理由。
“大人，虽然我资质不足，也没什么经验，在本家不过一个小小的阴阳师，但是人命关天，我不明白为何要放任不管。”他看见鬼切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，鼓起了勇气说道，打算破罐子破摔得罪就得罪了，大不了被逐出源氏。
“我的刀是杀人的，不是用来救人的，你想帮他们，我不会阻拦。”
鬼切闭上眼睛，不想再和他交谈此事。
阴阳师满脸错愕，三个月前他从学塾出来，怀揣着那份赤诚之心拼尽全力从数千人中脱颖而出，挤进京都最大的阴阳世家。却没想到被世人称赞的高洁强大正义的源氏，也会有如此冷血的一面。
“是，大人。”
他恭敬的行了个礼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，回到了位置上，望着桌上飘香四溢的食物发呆。
“你为什么骗他。”山风一直在鬼切身后，等到阴阳师走了才出声问道。
鬼切换了个姿势，侧过身，“我说的是实话。”
“不考虑自身能力就想着要声张正义，会丢了性命。”
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握着拳头一言不发的男子。
“不过，如果他能活下来，也许会成为一个不错的阴阳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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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歉这几章有点水，切岚的戏份都没多少，主要想塑造这个小阴阳师，以后拿他有点用处（←指助攻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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