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羽

【忘归】三十

  京都城外的一座桥上，一名红衣女子坐在围栏上，腾空的修长双腿向着河水，单手撑着冰凉的雕花大理石柱，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则把玩着胸前垂下来的发丝。

  从河岸边爬出一只长得像青蛙却顶着一张鸭子嘴的河童，笨拙的手脚并用攀上围栏，用那沙哑的嗓音冲女子欣喜地道：“桥姬大人，水里的钱币又多了！”

  红衣女子冷冷的扫了一眼他手里的铜币，眉眼间的怨念更深了。

  “这几个月男男女女来得多，生意是越做越好了，怕是要比高天原的那位还要名气大些了。”

  “桥姬大人，这是好事呀！”河童咬了咬钱币，当个宝贝似的收进怀里。

  

  自从这座桥被供奉了起来，而桥姬又淹了太多负心汉，有关于宇治川上结缘桥的传说便在民间迅速的散开了，无数正值热恋的年轻男女慕名而来，在石柱上刻上他们的名字，还要装模作样的投些供奉扔在水里。桥姬原本只是报复一下始乱终弃的男子，没想到本末倒置，把自己弄得倒不像个河神了。

  “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，最近胭脂水粉涨得厉害，姐姐还想建个神社，这点蝇头小利哪里够？”桥姬托着腮脚后跟无精打采的磕着光滑的石壁，自言自语道，“得想个法子找个富家公子骗点钱才好。”

  河童挠了挠头上荷叶，苦恼的说：“可是桥姬大人，您并不认识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啊。”

  桥姬的手握成拳头，不偏不倚的敲在他的头上，“我还用你提醒？”

  她颓然的打量着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，粗布麻衣，面黄肌瘦，没几个看起来像是家里有个几亩田地的暴发户。

  要怪就怪这座桥立在远郊，要是在那繁华的京都府，达官贵族云集，总能让她碰上几个地主家的傻儿子。四下打探之余，偶然看到一群带刀的武士从小镇里穿过，桥姬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了起来，拍了拍河童的脑袋惊喜的道：“要说有钱的公子哥，我们好像确实认识一位。”

  河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群光是穿着就略显穷酸的武士，不明白她在说什么，“桥姬大人，谁呀？”

  桥姬才不管这个脑子不用来思考的小妖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，细长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下巴思索起来，“可是眼下没有什么把柄能从他身上捞钱......”

  她又看了看河童，河童那双水亮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，就这样同她简单的对视着。

  “不过......很快就有了。”

  桥姬想到了什么出神的喃喃细语，那双桃花眼挑得越来越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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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晴明的车停在路旁，博雅的后脚刚踏到地面，整个车身嘭的一声化作一缕青烟，接着一张写满了符咒的纸人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。

  “难道这也是咒吗？”博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。

  晴明解开拴在马身上的缰绳，揭掉上面的纸人，随口的回答：“你说是，那便是吧。”

  

  纸人离身，那匹马突然变矮拉长，最后竟是一头黄牛所幻化的假象。

  博雅扯了扯嘴角，十分不理解的问，“有必要吗，晴明，难怪路上这么颠簸，速度还慢。”

  晴明摇了摇折扇，挑了挑眉，道：“你也知道马是贵族才能用的，我可没有闲钱花费在这上面，再说堂堂天皇客卿博雅大人出行，怎么能用一头老牛来拉车呢，也算是替你着想。”

  博雅被他糊弄得一愣一愣的，厌烦的摆手道：“少来你那套乱七八糟的东西，现在天都要黑了，你想怎么办？”

  晴明温和的说：“又有何妨，正是要天黑，才能去吉原。”

  

  他扬了扬下巴，指向远方，“你瞧，他们已经到了。”

  博雅身子前倾，微微垫脚，探出脑袋朝他指的方向张望，车水马龙的吉原城门下，站着两个一高一矮的武士，他眼尖的发现那身衣服上金色的龙胆花纹，细细打量下来轻声问道，“这不是那天在门口碰到的......”

  “正是，”晴明点点头，“他是赖光卿的亲卫，你们应该见过才对。”

  博雅却否认了这个观点，“赖光兄长属于清和一脉，与我不在同支，我与他很少能见面，更别说他的亲卫了。”

  

  说完他欲要上前，晴明拉了拉他的衣角，“别急，你看见他身边的那位了吗？”

  

  “怎么，”博雅不解的问道，“这个小矮子也有什么大来头？”

  晴明双眼明亮如星辰，“是一个我没见过的妖怪。”

  博雅略微诧异：“是妖怪吗？这幅模样和之前那些头上长角嘴里开花的家伙完全不搭边啊。”

  晴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反而自说自话的嘀咕着，“赖光卿没有来啊，只派了小妖过来，是何用意呢...”

  “我说晴明，你什么时候和赖光兄长感情这么好了？”

  “哦？”晴明回过神来，轻轻咬着下唇，眼珠很快的转了一圈，“感情是很复杂的东西，也许我是觉得他这个人很有趣。”

  博雅将信将疑的嘁了一声，像个小孩似的赌气道：“我冠着源氏的姓氏也未曾见过他的亲卫，今天却轻而易举的指派给你做帮手，你和赖光兄长一定有交情，别想瞒过我。”

  晴明不再隐瞒，如实的说：“你想的没错，我确实给赖光卿写过信笺，不过寄过去好几封，前些天才收到他回的一封。”

  博雅揶揄道：“像你这样不正经的阴阳师给他写信，他没有把你的信当场撕了已经算不错了。”

  晴明仔细想了想，微微颔首，“你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，那么我这样的阴阳师，是哪样呢？”

  “你这样...就是...”博雅突然语塞，望着晴明含笑的脸支吾了半天，不耐烦的咬着牙道，“反正，赖光兄长志在鸿鹄，与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，你少去招惹他。”

  “听你的语气，似乎对他很是尊敬。”

  “当然，他是源氏最年轻的家主，”博雅的眼里仿佛燃起了火焰，说话的音量都提高了几分，“你等着吧晴明，我将来也会成为像他一样优秀的大将军，光耀我源氏血脉。”

  “是博雅的话，也许真的能成为有名的武将。”晴明的笑容淡了几分，他的话语看似平淡，却掺和了很多异样的成分，只可惜说者有心，听者无意，终究是对牛弹了琴。

  晴明顿了顿又说，“只是不知等你成了将军，是否还能邀你来庭院喝上两杯。”

  博雅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膀，爽朗一笑，“哪的话，画符念咒我不行，喝酒，随时奉陪！”

  随后他催促晴明说：“别跟我在这瞎扯了，赶紧过去吧，路上你那老黄牛耽误了太久，恐怕他们已经候了有些时辰了。”

  

  晴明微笑点头，“那就去看看这把源氏利刃到底有多锋利。”

  鬼切沉着脸，一只手指无聊的敲打着刀鞘，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，仍是未见那位大阴阳师的身影。更何况这地点竟是京都有名的吉原城，实在想不明白来此处真正目的是什么。

  就在他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的时候，晴明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出现，依旧是一身宽大的狩衣，手持折扇言笑晏晏的模样，不同的是他的身后还多了一个年轻的男人。

  

  “久等了，鬼切。”晴明嘴上这么说，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歉意，他侧过身让出身后的博雅介绍道，“这位是源博雅，你们同为源氏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。”

  鬼切点点头，“博雅大人是旁支的公子，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。”

  博雅倒是惊奇，在他的记忆里可没见过这位长相精致神色冷淡的亲卫，但他不会傻到此时出声质疑，也只笑笑当做回应。

  晴明的折扇放在手心里敲了敲，“那么，你带着的小妖，又是何用意呢？”

  “他是我的......”鬼切很快的说出前几个字，后面却如鲠在喉，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他与山风间的关系，朋友？亲人？师徒？好像都差了一些火候。

  在鬼切迟疑的时候山风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是在说自己，他往前踏了一步，赶在鬼切之前张了张口想说出自己的名字，晴明却看穿了他的心思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打断他，“你是妖，就不要把你的名字轻易告诉人类，特别是在阴阳师面前。”

  山风一脸错愕的僵在原地，不明白晴明的意思。

  “名字是最简短的咒，哪怕是最低级的诅咒只要写了宿主的名便能发动术法，妖怪的名字更是禁忌，若是被阴阳师知晓了本名你会很危险，千万要记住了。”晴明的神情一改先前的温和，难得的有了几分严肃。

  博雅看这两人被他说得天花乱坠，低声嘟囔道：“又来了又来了。”这些大大小小的邪门歪道晴明在他耳边不知念叨了多少遍，在他口中好像所有不合理的东西都可以用咒来解答，咒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晴明却从不多做解释。

  

  山风若有所思的低下头，听得晴明的话，细细想来鬼切从来没有叫过自己本名，那个不靠谱的小阴阳师也只是唤他为小妖，很少用山风来称呼他。

  “我明白了。”他郑重其事的点点头，又退到鬼切身边，瘦小的身板只露出半张脸在外边。

  “也好，既然来了那便是一路人，我来此地自然不是为了花柳事。”晴明笑了笑，不再过问山风的来历，吉原城中客人很多，他们四人衣着不俗，很快引来了不少人侧目而视，博雅很不自在，催促道，“你就别卖关子了，快说吧，晴明！”

 

  “别急啊，博雅。”晴明慢悠悠的打开折扇，看着博雅恼怒的表情，觉得十分有趣。

  “几天前，吉原城里出了一桩命案。”

  “命案？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？”博雅问。

  “是几具没有脸的女尸，应该说没有五官。”

  晴明继而道，“官府查不出明细，最后归于妖邪作祟，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我头上。”

  “我偷偷也做了一些调查，那些死去的女子生前容貌绝美，都是名妓。现如今吉原城里出了一位惊才艳艳的花魁，若找不出凶手，她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个受害者。”

  博雅听到这忍不住插嘴道：“这个花魁我倒是有所耳闻，听说她性格古怪，不轻易接客，朝上很多公卿都被她拒之门外，就算见了也只能隔案而坐，清高至极。”

  “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事。”晴明神色微变，竟有些许赞叹的眼色。

  “晴明大人找我们来，恐怕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吧，”鬼切突然出声问道，“依您的才识，城中人的小把戏怎会难倒京都的大阴阳师。”

  “不错，”晴明直言不讳，“上次一见觉得你我很投机，思来想去便向赖光卿借人一用，你就当我邀请你参加一场盛宴，如何？”

  鬼切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，“晴明大人果然心思奇特，鬼切并非什么大人物，想见便能见，不必大费周折。”

  博雅听不懂两人间的谈话，皱着眉头打断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客套话，“不是说要保护花魁吗，天都黑了，还不赶快进去？”

  晴明笑道：“咦，博雅你好像说过，不进这花柳之地。”

  其实在听了事情的原委后，博雅的内心早就动摇了，对这无脸女尸十分感兴趣，被晴明点穿心思后又觉得面子上过意不去，嘴硬道：“我...我不去，当然不去，我就在这等你。”

  未了，他又补了一句，“你快点出来啊，晴明。”

  晴明故作为难的皱起眉头，“这可难说，今晚那凶手不一定会现身，女子的尸体没有五官，恐怕还跟咒有关。”

  博雅被断了乐趣一听此话没由来的憋着一股气，“这也是咒那也是咒，难道人也是咒杀的吗？”

  不曾想晴明却看着他难得高兴的说，“这都能猜到，真厉害啊，博雅。”

  源博雅一时哑然，头一次觉得晴明这个人，真的很讨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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藤原北家的阴阳师！你再出现在我的万事屋我就把你写成反派！

听说你们要开学了这几天抓紧更一更，点了一个安昌的细节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。